木心与陈向宏忙碌的陶渊明欧洲文艺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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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类的伟大高贵,完全在于精神生活,在于少数的精神贵族,亦即天才和天才的朋友(欣赏者)。所谓史家、评家、收藏家、媒体传播家、演奏家、指挥家,都是天才的朋友。长期的朋友,后来成熟了,正式成了天才,朋友又来了——朋友中,有的人后来成熟,上升为天才,这便是天才的家谱。文/木心《文学回忆录》图/陈向宏和晚年的木心  忙碌的陶渊明1

十月小阳春,天气晴暖,露台上的桃花,竟然开了两朵。也许因为惊喜,觉得比春花还妩媚。

期待许久的木心之旅,终于启程。时隔四年,重游乌镇,而且经历了艰难漫长的疫情,欣悦之情,溢于言表。

行前,即在西栅预定了民宿。打算在乌镇静静地住几天,像细读文本一样,阅读乌镇,阅读陈向宏,阅读木心美术馆和木心故居纪念馆。我的这些惦念,很大一部分,缘于木心先生对陈向宏的偏爱。

2

木心先生钟爱陶渊明,偏爱陈向宏。对于这点,先生从不掩饰。

在三十一年前的纽约文学课上,木心先生坦言:“我十岁认识陶先生,于今五十多年,算是比较理解他了。我和你们认识不过五年七年,自然只能交浅言浅。”

可面对认识不到一年的陈向宏,先生却推心置腹地对他说:“向宏,你不要去当官啊,不要离开我。”

如果太忙,有段时间没走动,老先生会请人到陈向宏办公室看看,问候一下。待陈向宏到了“晚晴小筑”,先生开心地打趣,说他是“忙碌的陶渊明。”

陈向宏应答:“先生,完美主义真辛苦。”

木心听了,从口袋掏出小本子,顺手记下来:“完美主义真辛苦,向宏说的。”

这句话,后经先生调理,变得更简短:“爱完美,所以苦。”现展示在木心美术馆第五展厅(文学馆)的墙壁上。

3

木心美术馆和木心故居,是乌镇的两个标志性建筑。自年初春,我独访乌镇,虽是行色匆匆,它们却在我心里生了根。

午后的阳光灿烂,当我拉着行李箱,再次踏上乌镇的石板路,心坎里温温热热的,有种回家的感觉。

跟着导航,找到乌镇西栅民宿22号蒋晶晶家。未及进门,一泓碧水映入眼帘。临水民宿,果然紧贴着水,真好。

双方确认后,晶晶热情地接过行李,请我到阳台先歇歇脚。

她家的阳台真别致,左边一棵桂花树,右边一棵桂花树,金黄的花朵密密匝匝地缀满枝丫,蜂飞蝶舞,好不热闹。傍水而植的桂树,过去搂了一下,粗可合抱。

在近乎浓稠的香气中坐下,晶晶为我沏了一杯龙井茶。微风拂过,几朵桂花飞入杯盏,桂花龙井茶,无意而得之,令人欣喜。

入住当天的晚餐,在房东家点了茭白肉片,菜单上标注着分量:茭白克,肉丝克。厨师的手艺不错,菜炒得清爽可口,我一片茭白也没浪费。

茭白,是江南水八仙之一,也是木心先生在纽约时常念叨的家乡菜。

彼时的家乡,彼时的乌镇,对木心先生来说,是多么的遥远。先生何曾想过,有朝一日,能回到乌镇安度晚年。又何曾想过,镇上有位青年叫陈向宏,是这位家乡子弟,把他接回乌镇养老。

不得不说,木心先生是有福之人。年秋,43岁的陈向宏把79岁的木心迎回乌镇,跟全公司的人讲:“我们是认了一个爷爷回来。他这么一位艺术家,一生坎坷,但从不说曾经在狱中如何,也不对社会抱怨什么,令人感佩。”

作为木心的忠实读者,我对陈向宏充满感激。他和木心非亲非故,仅凭报纸上的一篇文章,就认定了木心,并费尽周折联系上老人。此等奇妙的缘分,正应了丰子恺先生的一句话:“仔细想来,无论何事都是大大小小,千千万万的‘缘’所凑合而成,缺了一点就不行。”

年2月14日,木心在乌镇出生,十七岁离开乌镇。直到年文学课结束后,木心悄然从纽约回到老家。五十年未见的故乡啊,“现在竟狭隘灰漠,一派残年消沉的晦气。”先生回纽约后,写诗经体《乌镇》,其中有“既见旧里,不我遐弃”。他还在同名散文里写道:“永别了,我不会再来。”

陈丹青于年,追随师尊木心的脚步,也来到乌镇,目击“邸檩如毁”“弃掷逶迤”的木心故园。他当时何曾料到,十一年后,会与陈向宏一起扶着先生回到乌镇。

年,木心回到乌镇定居时说:“没想到这一生我还能回来。”

每每谈及,陈向宏总是不胜感慨:“冥冥之中,我跟木心特别有缘。很早之前,我读到过他的书,是台湾出版的,当时不知道他是乌镇人。年的一天,乌镇一位退休教师徐家瑅老人给了我一份《中国时报》,让我看看上面登载的木心散文《乌镇》。这之后我才知道他和我竟是同乡,阔别乌镇50年,曾在年元旦前夕回来过。”

读了《乌镇》一文,陈向宏深受震动。

他虽为乌镇子弟,但七岁就离开了乌镇。没想到多年后再回故乡,看到的是漆黑的河水,整条街不见旧时面孔,江南文化重镇的活力已消失,只有衰颓。眼前,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乌镇。因此,陈向宏说:“我能读懂木心文章的那些情感。”

4

无形的情感纽带,仿佛天意,把陈向宏和木心紧紧联结。

怀着好奇,上网一查,陈向宏大为惊异。

木心早已是海外著名画家、作家。画作在全美博物馆巡回展览,文学作品进入美国大学课堂。年岁尾,木心回国探亲前,特在信中告知外甥女王剑芬:“我的文学作品的英译本,已成为美国大学的文课教材,列入近二百年来世界重要作家的课程讲座。”

为得到木心更多的消息,陈向宏多方走访探寻。街坊陆其清老人告诉他,木心八十年代在上海工作,后来到了美国。还打听到,木心老宅就在东栅财神湾的铁工厂内。第二天,陈向宏费了好大劲,才进入老宅,一番查勘,让他很难过。他说:“从格局上看,这是一个三进的宅院,窗落门颓,几近废芜。偌大的后园里,一片赤红锈色触目惊心,园中除了半人高的蒿草,只有几棵老树仍异常茂盛,这里曾是一家镇办铁工厂。”

陈向宏无言地伫立在孙家花园的断壁残垣间,对这位海外游子,倍感愧疚。

此后,虽多方查询,一直无果。直到年春,在乌镇茅盾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,才从王安忆处得到陈丹青的联系方式。

在数次电话与通信后,陈丹青当年初夏回国,二陈相见。

陈向宏清楚地记得:“是在—个五月的下午,远在美国的陈丹青站在我办公室,长长高高的个子,炯炯的眼晴,一个十分不像上海人,更十分不像美国海归的艺术家。印象深刻的,是他肩上背着一只七十年代的黄布挎包,己经有些破损,但十分干净,上面赫然印着‘为人民服务’五个红字。”

真的吗?看陈向宏这样描述,我有些不敢相信。

陈丹青每次出镜,发型,服装,都非常讲究。清爽利落的短发,要不黑色,再不就是白色的棉麻衬衫,简单别致。不过好像也有个例外,曾见过一张陈丹青和范冰冰的合影,丹青老师还没站好,身子微侧,依然是白色衬衫,估计正在低头整理衣衫调整站姿,谁知记者已按下快门,把丹青老师拍得好羞涩。这个表情真好。难怪木心先生说,美貌是一种表情。我专门把这张照片收藏起来,心情不好时,看一眼,笑口即开。

谈及初见,陈丹青说:“我带着先生的信坐在乌镇办公室,面对三十八岁的陈向宏。坐下来没十分钟,陈向宏直奔主题:‘丹青老师,你告诉先生,我们尊重他本人的意愿,只要老先生回话,随时翻新故居。’”

其时,乌镇东栅修旧如旧的景区工程刚刚启动,占据木心故居的铁工厂已经迁出。陈向宏的诚意,正切中陈丹青的心事,他一直担心,独在异国的木心渐入晚境,生活无人照料,如果能回到乌镇,将是最好的归宿。

5

接下来,难办的事情,就是征得完美主义者——木心的同意。先生曾说,别人是视死如归,我是视归如死呀。初听乌镇请他回去,先生感觉好惊吓。

自年起,由乌镇旅业出面,在陈丹青的共同努力下,开始了长达五年与木心的沟通联系工作。

陈向宏说:“在信里,先生总是称我为‘宏弟’,这期间我主要在做的,就是打消他的顾虑,请他不必担心我们有任何商业企图,在我看来,他是一位文化大家,应该受到家乡的礼遇。”木心反复提到,自己不想见媒体,陈向宏就一再回复他:“你放心,我来替你挡,你几时想见,再告诉我。”

木心先生属兔,陈向宏也属兔。

先生是乌镇东栅人,陈向宏是乌镇北栅人。

木心先生是完美主义者,他的“宏弟”是耐心主义者。

陈丹青说,陈向宏原来是乌镇党委书记,地方官。新乌镇景区成功后,他才辞去公职,做公司总经理,把乌镇做成了一个年收入超20亿元,年游客量千万级的地方。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画家,乌镇的修旧如旧,每一间房屋的轮廓线条,都是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。他还是从前大家族的长子长孙,在老辈面前毕恭毕敬,却又要言不烦。

年初夏,木心亲自题名的三千平方米故居“晚晴小筑”正式开工,陈向宏和陈丹青站在大太阳底下,眼见着几经变迁,破烂不堪的“孙家花园”旧址被夷为平地。

此时的木心先生,觉得回乡定居的事情比较“靠谱”了,他样样都有设想,又画图又写字地跟陈向宏说明,细微到楼梯的栏杆、室内的陈设,还有故居亭子里的那块碑怎么做。图纸经认真又追求完美的木心先生修修改改很多次,“晚晴小筑”和花园终于有些模样了。

陈向宏一步一步兑现了当初的承诺。

陈丹青见证了这一切:“每件事情,每一步,每个细节,都先问我先生意见怎么样,然后我问先生,先生说可以,或者不可以,向宏就安排下去。我很惊讶他这么了解先生,先生这些话什么意思,有些决定什么意思,向宏好像有第六感觉,不让先生不舒服、不情愿。他很细心,几乎如履薄冰,又让外面不觉得。”

6

少小离家老大回。年9月9日,七十九岁的“少爷”回到乌镇。少爷老了,古老的乌镇不老。

初次见面,先生认真看了看陈向宏,说:“很好,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。”

见先生之前,陈向宏就有些紧张。也不知被先生这样审视一番,又是啥感觉。陈丹青难忘第一次见木心,先生审度他的那种眼神。我也难忘,第一次去木心故居,迎面而来的提着画夹的木心先生等高照像,那双眼睛,深邃清澈,直抵人心。

我相信眼缘。第一眼的感觉不好,日后很难深交。

以貌取人,木心先生亦如是。年过不惑,我理解了以貌取人,在日常也偏于以貌取人。

日前听闻读者谈起,说原先并不知木心是谁,只是随意在书店翻书,看了照片,再看文字,即为之着迷。回想我当年第一次见到先生照片,也是看了又看,叹之又叹,这人怎么这样好看。

相由心生,一个人的性情、教养、学识与涵养,如聚光灯,把我们心灵的幽微,摄取放大,映照在脸上。至于能不能看见,就取决于各人的心智了。

美而不知其美,丑而不觉其丑,是人之常态。

认识自己并不容易。辨别美丑,识别雅俗,确有捷径,那就是:好读书,读好书。

我这颗蒙昧的灵魂,还是先读读屈原,读读陶渊明,读读鲁迅,读读木心,读读陈丹青,开启开启心智吧。当然,我更要认真读读陈向宏——这位忙碌的陶渊明。待我用读过的书,一字一字为自己的生命铺上厚重高贵的底色,到那时,无论什么书,都为我所用,皆可化作我安顿灵魂的良方。

灵魂安顿下来,身心自然舒展惬意。

陈向宏谈木心  7

陈向宏用一片真心,将木心从纽约请回乌镇,还专门挑选了几个人照料木心的日常,有专职厨师、阿姨,还有代威、杨绍波、黄帆、徐晓琪等三四个年轻人做他的助理。

乌镇,是安顿少年木心和老年木心的地方。乌镇的灵魂,又被木心滋养。

小时候常听奶奶念叨,老来福才叫福。当时不懂,等我真切感受到这句话的涵义,是在送走父亲以后。眼睁睁看着病床上的父亲一天天消瘦衰弱下去,我体味到老来难,老来病了就更加难,如果身边无人细心照料,再强大的灵魂,也难以抵御衰老和病痛对肉体的折磨。

如果见到陈向宏,我一定要深深地给他鞠个躬,表达一下由衷的谢意,他对木心先生是真的用心啊。

天冷了,陈向宏专门起个大早,赶到几十里外的濮院,为先生买些羊肉。他说乌镇的羊肉浓油赤酱,濮院的汤羊肉软而味淡,更适合老人在秋凉季节温补。

回到乌镇,乘羊肉未凉,忙给先生送去。木心先生正在院子里散步。陈向宏说:“先生,两三天不见,你走路步子更轻健了呐。”木心很开心:“我愈来愈喜欢这晚晴小筑了。”

一直有个心愿,想去木心先生的“晚晴小筑”看看。先生在这儿住了六年,年12月21日仙逝后,旧居已改建成木心故居纪念馆。听陈丹青在八月份的《米修与木心》网络直播中讲,今年秋天,“晚晴小筑”对游客开放,可以去先生的客厅看看,还可以在院子里的竹子下拍拍照。这对我来说,真是个好消息。转念再一想,先生喜欢清静,太多人去打扰他,又有点不忍心。

这次木心之旅,我先在西栅景区住了三天,又订了两晚东栅的民宿。想着今生无缘和先生相见,那就住他家旁边,和他做一回邻居,感受一下先生所居之地的氛围,也是好的。

进入东栅,放下行李,先去木心故居拜谒先生。谁知,馆员说“晚晴小筑”还在装修,估计要到年底才可能开放。千想万念的地方,竟然进不去。无奈之下,只好向杨绍波求助,他说建筑公司把场子围得很严实,你进去什么也看不到。既来之,则安之,留待明年吧。

木心故居变化较大,灯光明亮,可以随意拍照。四年前,光线偏暗,又不许拍照,过后很难清晰忆起。这次我仔细地拍,手机、相机,远景、中景、近景、全景、微距,一个也不落下。院子里的麦冬、蜡梅、凤尾竹、南天竹、橘子树,几年不见,长得又密又高。

傍晚五点,东栅街头已灯火阑珊,不到六点,天就黑透了。店铺、饭馆,不见灯火,小街昏暗而岑寂。细雨如丝,湿滑的石板路映着天光,与西栅璀璨的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
无处可去,上楼沏杯白茶,吃了两块饼干,在灯下记日记。东栅的夜,真静啊,唯有一只蟋蟀在楼下低吟。

记完日记,下楼到木心故居门前站了一会儿。痴想:如果先生健在,我此时叩门,他会见我吗?

8

东栅太静,反而没睡好。

清晨六点半,从财神湾木心故居,沿着石板路向西走,到茅盾故居折返,路边卖茶叶蛋,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。小桥流水,黑瓦粉墙,白头翁在香樟树上婉转啼鸣。兜了一圈,又回到木心故居。发现紧邻故居的,是一家羊肉馆,拳头大的红烧羊肉,浓烈的香味在清晨的空气中飘溢,昨晚只是几块饼干果腹,这会儿闻着特别诱人。

先生家门口就有羊肉,可陈向宏偏偏舍近求远,到几十里外的濮院为先生买羊肉。就凭这点细心,任木心先生怎么偏爱他,都不为过。

陈向宏对木心先生真是体贴入微。中秋节,他想到先生喜欢吃螃蟹,马上从家里拿两个,上门去看望先生。俗话说: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。可真正能把家里老人当成宝贝的,恐怕为数不多。孔子说“色难,”这二字,直见性命。我对待老母亲的态度,有时就不够耐烦,转过脸,又失悔,怪责自己,为啥不能再多点耐心,妈妈是自己的宝贝啊。父母老去,我也渐渐明白,儿女对老人再怎么孝心,也赶不上父母对孩子的一片痴心。

9

因了木心,我对陈向宏格外留意。

特意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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